虽然早已离开家乡多年,但闲暇之余仍不免想起陪伴我成长、见证喜怒哀乐的几棵树。据母亲说最早的一棵大柳树跟我同岁,难怪我想不起来它是何时栽种在院外的围墙边,只依稀感觉记事起它便存在于我的视野和记忆。我时常惊叹于它的粗壮繁茂,又感慨于自己的渺小。
在我看来它就像一个充满智慧的老者,当我无助时我可以坐在它边下冷静或哭泣,甚至向它无声地倾诉自己的遭遇,希求能得到建议或解答。虽然更多时候只是微风拂过,但哪怕是这样自然的声音,只因是它发出便能让我感受到莫大的慰藉。世事变迁,一天由于房屋的改建和院墙的扩张,它的生命走到了尽头,一阵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压抑着我的身体。是的,这次真的再也见不到它了呢。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跟它拍一张合照,或者留下任何它残存的影像。但我知道,它终是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一颗珍珠,失落时冥冥中将我的信念点亮。
第二株是一棵桃树,我八岁时母亲从街上买了五棵果树苗栽种在院里,这棵桃树是其中之一。虽然它的果实并不最合我的口味,但它最显眼的位置、最绚丽的花朵、最茂盛的长势还是给了我极大的震撼。它繁茂却从不高傲,总是长在触手可及的地方,让我得以尽情地观赏和抚摸;它“桃之夭夭”又“灼灼其华”,每当开得惊艳的桃花谢幕,一颗颗逐渐膨大成长的果实成了它对我们默默无私的馈赠。
母亲常对我说“桃养人,梨伤人,李子树下埋死人”,当时我却只当她是危言耸听,不肯多吃它结下来的桃子,后来离家后倒是再也吃不到了。一转眼十二年过去,虽然我再也见不到它,尝不到那小时候有些排斥的味道,但我从它身上学到了一些品格:让岁月的沉淀证明你的优秀,时常保持谦卑的姿态,在最好的年华积累完善自我,相信厚积薄发,时光不负。
第三株是一棵松树,就种在正对客厅大门的那片空地上,粗壮高大,遮云蔽日,给夏季的庭院带来一丝阴凉。母亲买回一批果树后我突然开始嫌弃它,不能结果要它干什么呢?某天,我在它下面玩耍,突然被上面掉下来的一只松毛虫砸中脖子,虫子在我脖子上爬了几下我才感觉到刺痛,连忙捏起它扔到地上。后来脖子开始起大包,像被蚊子叮咬过那种但是更痒、更大、更密集,母亲急忙把我送到卫生室。一路上我忍不住一只手捂住脖子,另一只手不停地挠,后来手碰过的地方都开始起包。卫生室的大夫说是毒虫,擦了很多药才回去。回家母亲不停地往我身上涂擦清凉油来减轻我的痛苦,过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消退。
从此我开始惧怕松毛虫这个名字,也不敢再在那棵树下呆很久,生怕它再掉落一只毒虫在我身上重演。我问母亲为什么虫子会从它身上掉下来,母亲回答说松树就是容易吸引它们。从此我开始对它有偏见,产生了强烈的敌意,生气或者烦闷时会故意去捶打它。现在想想的确是我的幼稚。不结果实不是它的错,吸引松毛虫也不是它的错——它作为一株植物,遗传天性使然并没有什么错。它尽心尽力地为我提供夏日的一片阴凉,反倒要承受我无尽的误解和埋怨。从此我学会不再从表象、不带有色眼镜去判断一个事物,而是了解真相、理性分析后再发表态度和见解。这一点,至今令我收获良多,我相信它也会使我受益终生。
“马穿山径菊初黄,信马悠悠野兴长。万壑有声含晚籁,数峰无语立斜阳。棠梨叶落胭脂色,荞麦花开白雪香。何事吟余忽惆怅,村桥原树似吾乡。”虽然回忆中的树早已不在,但每当郊游踏青看到类似的岔路口,那熟悉的绿叶随风飘荡,那粗壮的枝干傲然挺立,那桥下的流水缓缓流淌,我都会回忆起故乡的那些一草一木,那些它们与我互相见证的喜怒哀乐,那些我从它们身上学到的蜕变和成长。
再见啦!我会以一个更加优秀的自己,感谢你们当年无私的倾听和陪伴,也感谢一路走来所有教导帮助过我成长的可爱或尊敬的人。生活中没有旁观者的席位,我也终将找到自己的位置,自己的光源,自己的声音,将这份温暖传承践行。
秦慧峰 2016年博昊学子,武汉大学国际金融专业在读本科生。(本文允许转载、分享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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